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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恶人终须恶人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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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车把式吓得蹬蹬蹬退回驴车前,无计可施,又不敢离开。愁眉苦脸,唉声叹气,像没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。

    听到外边声响,一位皂衣革带腰悬朴刀的汉子雄赳赳踏出茶水铺,招手喊道:

    “兀那赶车的,过来。你这车东西,是不是送给周菜头的?”

    车把式赶紧一溜小跑过去,点头哈腰道:

    “小的见过差爷……姜和蒜正是送给周菜头的。小的命苦,路上耽搁了。若再不进集市,恐怕被他七扣八扣,连本钱都要折掉大半。”

    那捕快哈哈笑了,道:

    “哪里是命苦,今日算你运气好,偏偏来迟了撞到我等。如果你这一车东西早早送进去了,铁定血本无归。来来来,不要怕。到铺子里仔细说清楚,那周菜头、李鱼户、郑屠是如何欺压你们的……”

    车把式惶恐地跟随进了铺子,见到满满一屋的差役安静等候,又骇又纳闷。

    乖乖,这等阵势!像是要捉拿江洋大盗,怎和周菜头等三虎牵扯了关系?那大盗也忒蠢,不晓得逃出呼延堡地盘后,捕快定不敢追赶。

    坊市往南,是镇里人入市的主要通道。路口也纠集了十几名差役,横眉冷目,同样许出不许进。

    姗姗来迟的买菜婆子和妇人们聚集判官庙前,七嘴八舌,闲言碎语。

    她们即使再无见识,瞅捕房摆出这般隆重的阵仗后,也晓得呆会儿必然有大事发生,等着看热闹。

    信天游回到了李素的馄饨铺子,旁若无人把门口那张桌子拖到街心。又从对面李老儿的香烛店抽出三支香点燃插地上,用铁尺仔细测量了一番后,大马金刀坐在条凳上等候。

    他点香的目地,是根据太阳斜照落下的香柱阴影长度,计算出当下准确的时辰。

    这世界缺乏精确的时间计量工具,连误差极大的铜壶滴漏与沙漏也不是一般人用得起。动不动就是什么“一盏茶工夫”,“一炷香工夫”。下山后听得他一头雾水,耳朵起茧了也只形成模糊概念,搞不清楚究竟是多久。

    今日得闲,好歹测量一番,心中才有谱。

    可这一举动瞧在旁人眼里,端的是阴森诡异,吓得不敢靠近。

    打扫堂前地,朝天三炷香。

    试想一下,普通人点香无非拜神,要不送鬼,谁没事点着玩儿?这又不是兰麝熏香,檀香沉香,作修心养性或者熏衣服用。

    青天白日,在道路中央点燃三炷香,准备送谁上黄泉路?

    十斤瘦肉剁成臊子后好大一堆,郑屠用牛皮纸包裹,小心翼翼捧在双掌之中,拐出菜市场。

    街道两旁是杂货店、小吃店、瓷器店,连药铺、布店、糖果店、胭脂水粉铺子等等也样样俱全,琳琅满目。

    东西不高级,却胜在便宜。

    往常这个时候,当菜市里人流减少,外边的店铺就开始热闹。卖完菜的农户手中有了铜钿,终归要带些东西回家。

    有的农户菜不多,又没有门路送档口,便蹲在道路旁摆散摊。只要不妨碍店家的生意,见到捕快巡街塞几块铜板,一般也不会被驱赶。如果捱到午后人流稀少时还没卖完,就只能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了。

    郑屠双手捧着肉臊子,不小心碰到一簸箕青菜,当即一脚踢出。顿时萝卜白菜漫天飞舞,簸箕倒扣卖菜老儿的脸,竹篾扎得他额头鲜血直流。

    “你这老狗,专门挡路,想讨打不成?”

    郑屠瞪大了眼珠子。

    那老儿本待理论,见对方凶神恶煞,只得忍气吞声。

    旁边几个相熟的农户一边帮忙捡拾,一边小声劝慰:“莫气,莫理……强中自有强中手,恶人终须恶人磨……且看他猖狂到几时?”

    郑屠已经走出十几步远了,听到“恶人”二字掉头,冷笑道:

    “哼,咱家便是恶人,又待怎的?阎王殿里敢跑马,骊龙颔下夺明珠。等送肉回来了,再打死你们这几条老狗。敢在外面叫卖,抢周兄弟生意,还没有算账的。”

    街道冷清,草屑飘扬。

    一堆堆人全聚集在各家店铺的门口,探颈以望,神情诡秘。

    郑屠作为镇东最大肉案的掌柜,手下有四个熟练刀手,三名伶俐小厮,何曾亲自送过肉?

    眼下双手捧着一大包肉臊子走在街道,总感觉两旁的人盯住自己看,神秘地悄悄嘀咕什么。可一偏头望过去,他们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。

    越往前走,越邪门,好生生的道路居然无人敢行。大伙宁肯像小鹌鹑似的缩在两旁,似乎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。

    直娘贼,端的是咄咄怪事!

    郑屠的心里有点不安了,合计是不是干脆拉一个人问问。走出二十几丈后拐弯,就见到一张桌子赫然摆放街心,地面点燃三炷香。

    青袍道士端坐于桌前,手中玩弄一根铁尺。

    馄饨铺里间的帘子被掀开,小姑娘摇摇摆摆走出,笑嘻嘻朝青年伸出手臂要抱抱。可刚到门口又望见郑屠过来,吓得惊恐地缩回去。

    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动物,知道谁对她好,谁坏。

    信天游急忙扭头喊道:

    “李素,把盈盈看好……最好把耳朵也堵上。等下有一些声音会不好听,别吓着她了。”

    里间“嗯”了一声,如雪皓腕探出帘子,把盈盈拉进去。

    大白天撞到路上插着三炷香,郑屠心里有点发毛,连嚷晦气。可道人前倨后恭的模样还残留脑海,走到近前反而不害怕了。

    信天游脸色阴沉,大刺刺地坐着。

    郑屠见他根本不拿正眼觑自己,瞧在金子的份上没发作,躬身递上油纸包,粗声大气道:

    “呼延扯淡,你要的肉臊子来了。”

    信天游看看香才燃了三分之一多,心算出所谓的“一炷香工夫”大约十五分钟。这郑屠在五分钟时间里剁出了十斤臊子,速度可是够快的。

    他嫌弃那厮油腻腻的手掌太肮脏,伸出铁尺一拨。纸包立刻飞出两丈远后散开,恰似下了一阵肉雨。

    狗鼻子最灵,斜刺里蹿出几条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大大小小黄黄黑黑的狗头攒动,汪汪声撕咬声不绝于耳,哈喇子流淌一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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